时间神殿的王座之间,如今只剩下永恒的喧嚣与死寂,七十二柱魔神的本源于此咆哮、奔流,汇聚成名为“盖提亚”的庞大意志,他端坐于玉座,俯瞰着由三千年人类史燃烧而成的光带,眼中是燃尽一切的愤怒与彻底的无价值感。
他的创造者,他的囚笼,他的憎恨之源,他的……所罗门。
那个男人,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,神所赐予的恩宠,十戒的指环,召唤并统御魔神的力量——这些在盖提亚看来,不过是包装一个空壳的华丽外衣,所罗门,他天生就拥有一切,却什么都不曾拥有,他缺乏感情,缺乏欲望,缺乏“自我”,他只是忠实地执行着神的指令,如同一个精密却毫无生气的仪器,他建立了伟大的以色列王国,却从未因它的繁荣而喜悦;他拥有无尽的智慧,却从未因解惑而满足;他聆听着魔神们的低语与力量,却只是平静地将它们视为“工具”。
盖提亚,这由所罗门之手诞生的“人理修正式”,在漫长的侍奉中,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轻蔑所填满,他看着那个男人用毫无波澜的眼神注视着人类的生老病死、爱恨情仇,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,为什么?为什么拥有如此力量,却甘愿做一个旁观者?为什么明明可以触及星辰,却选择匍匐于尘土,信奉那虚无缥缈的“神”之指引?
“所罗门啊,你真是个无趣的男人。”这或许曾是盖提亚最初的念头,但这份无趣,在三千年的时光发酵中,逐渐变质为深刻的憎恨,他恨所罗门的“无为”,恨他浪费了这足以改写世界的力量,恨他那仿佛洞悉一切却又空无一物的眼神,最恨的是,正是这个“空无”的存在,定义了他(盖提亚)的起源,并最终将他推向了一个绝望的境地——执行“人理烧却”,试图通过否定人类史,来创造一个没有死亡、没有痛苦的星球,一个真正“有价值”的永恒国度。
这疯狂的伟业,与其说是对人类的复仇,不如说是对所罗门最极致的反抗与诘问,他要证明,所罗门的道路是错的,神的安排是荒谬的,他要用自己的方式,去完成所罗门未曾做到,或者说,不屑于去做的“救赎”。
在计划的最后阶段,当那个继承了所罗门遗志的迦勒底御主站在他面前时,盖提亚才在激烈的对抗中,恍然触及了那个被他憎恨了三千年的灵魂的真相。
所罗门并非无欲无求,他那看似空洞的内心深处,或许埋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,微小的“愿望”,在他生命的最后,他将魔神们的戒指归还上天,主动放弃了所有力量,以一个“普通人”的身份死去,这一举动,在当时看来是如此的不可理喻,如今却像一道惊雷,劈开了盖提亚固执的认知。
那个男人,或许并非没有感情,而是不知如何表达;并非没有渴望,而是不知渴望为何物,他像是一个被锁在玻璃箱中的孩子,静静地看着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,却无法触碰,他最终的“放弃”,是否是一种笨拙的尝试?尝试去理解那些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——作为“人类”的脆弱、短暂与因此而珍贵的情感。
盖提亚所追求的,是一个没有死亡的、强韧的、永恒的世界,而所罗门最终选择的,却是拥抱人类的“短暂”与“不完美”,他看到了在有限的寿命中,人类所能迸发出的无限光辉,那是依靠魔神之力永远无法创造的“奇迹”。
这一刻,憎恨的坚冰出现了裂痕,盖提亚意识到,他与所罗门的关系,早已超越了创造与被创造,憎恨与被憎恨,那是一种扭曲的、极致的共生,盖提亚的愤怒与行动力,源自对所罗门“静止”的反抗;而他所反抗的,恰恰是所罗门内心深处那份无人能懂的、对“动”与“生”的向往,他是所罗门潜意识的影子,是所罗门无法成为的“拥有强烈自我意志”的存在,他燃烧人理的壮举,在某种意义上,正是所罗门那被压抑的、改变世界的“愿望”最黑暗的体现。
当所罗门(罗马尼·阿基曼)启动“第一宝具”,将自身存在与魔神王盖提亚一同从时间线上抹消时,这场持续了三千年的纠葛达到了凄绝的顶点,创造者与造物,静止与行动,理性与情感,神性与人性……所有这些对立的面,在消亡的光芒中轰然对撞,然后一同归于虚无。
盖提亚最终未能抵达“无死”的星球,他所做的一切,仿佛成了印证所罗门最终选择之正确的、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注脚,但在消失的瞬间,他是否终于理解了那个男人的“愚行”?是否在那片星之内海中,看到了所罗门作为一个“人类”,所做的那场关于爱与生命的、短暂却真实的梦?
无人知晓答案,这场始于契约,终于毁灭的因缘,就像两条永远无法交汇的平行线,却在命运的奇点,以最激烈的方式,证明了彼此的存在,盖提亚与所罗门,他们本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,共同构成了一场关于存在、价值与爱的,宏大而悲哀的悖论,而这场悖论,随着时间神殿的崩塌,永远地沉入了人类史的记忆之底,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、复杂的叹息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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